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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人渺渺

2023-12-06 八卦娱乐 5 作者:网友投稿

风萧萧人渺渺

风萧萧人渺渺是《俩俩相望》的歌词原唱:辛晓琪

歌词: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日与月共消长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浪滔滔人渺渺

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

快意刀山中草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

富与贵难久长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浪滔滔人渺渺

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

快意刀山中草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风萧萧水淼淼

第十二章:汴水秋风

午夜,童贯被宣到了寝宫。皇上就穿了内衣坐在他的大床上见童贯。皇上说:“赐座。”一个凳就搁在了皇上的面前,童贯坐下。

童贯哀怜地望着皇上,道:“臣得消息,迎敌之师,梁方平部已经溃败。”

皇上甚至都没有太惊讶。他呆愣了片刻,道:“朕唤你来,是想问爱卿,这金人咱们能否敌得了?朕知道,你会说实话。”

“臣为宣抚使去北方,闻金军将至,立即赶往京师,臣知道,定背怕死之骂名。其实臣知北方之兵力难以与金军相抗。只可稍拖延金军进攻之步履而已。臣回,期望朝廷当早做图谋而已。”

“卿有良策?”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甚至,臣都可以更换掉。臣无怨。”

“爱卿肺腑之言呢。”皇上缓缓地道。其实他心中有些失望。汝既然如此悲观,何不劝朕南奔?保全得了性命,才可求长远之计。

“此前,董祥魁曾言,金人之诺,只可守三年。”童贯凄然一笑,道:“他还多说了。”

“朕未闻此言。”皇上神情怅惘。

童贯裂嘴笑,道:“皇上但闻能令皇上欣喜之言。”

皇上一愣,但随即也笑了。凄然的笑。

早朝。皇上一抬眼就看到了户部尚书张棁,当时就心中咯噔了下。昨日皇上秘召张棁,令其立即动身前往健康,预备圣驾南幸之事。但是,他居然没有出发。皇上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皇上不能在这朝堂之上发问。

户部尚书低着头,躲避着皇上的目光。昨日的下午,他从睿思殿回来,撞见了吴敏,吴敏锐利的目光刺向他,问:“莫非圣上欲脱身而去?”户部尚书点头。给事中立即将户部尚书牵至了屋中,吴敏独自办公的屋子中,道:“圣上弃京师,便是朝廷弃京师,此一动,形势崩矣!万万不可行!”户部尚书挺胸道:“虽为诏命,某罢之。”给事中按其肩道:“我当挺身而出。”

给事中挺身而出:“金军临河,初必不敢贸然向京。然我军屡屡败绩,必鼓舞金人士气。臣以为,决事之时日只三日的时间了。皇上以太子为开封牧,想是为留守起见。然以开封牧之身价何足号令四方!敌势猖獗,与其五十步,不如百步,如禅位于太子,军民同心,形势必为之而转。如此种情形,皇上纵然南幸,恐怕也将为追兵所及啊。”

皇上面如死灰。

群臣也是面面相觑。

“臣本来想奏请皇上令太子为监国。昨夜太常少卿李纲来臣之府邸,拜托臣为此奏。此前李纲因言获罪,贬官出京。皇上仁慈,李纲回朝仅几个月的时间。李纲担心皇上因人废其言。李纲的言辞说服了臣。”

皇上的目光移到了李纲的身上。

李纲上前,跪下,双手奉白绢,似有殷殷血迹。“此为臣之奏本。”他道。昨夜,被说服了的给事中望着李纲,说了这样一句:“如果李兄大权在握,不知道多少人头落地。”是的,如果他李纲有了权力,这里的许多人将不会再在这里出现。但是,皇上能给你权力吗?

皇上望向吴敏,吴敏上前捧过白绢,上了台阶,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皇上旁边立着的梁师成,直接奉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接过,缓缓地展读,有晶莹的东西滴落。血书言道:“皇太子监国,礼之常也。今大敌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间,犹守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召天下,期成功于万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悍敌,则天下可保矣。臣李纲刺血上言。”阅毕,皇上怔了片刻,泪眼开始搜索,搜索,但是没有搜索到太子的身影。太子仍然谨慎着,没有父皇确切的明示,依然不在这朝会时出现。后来皇上望向了梁师成,道:“朕欲亲书。”瞬间,笔墨和用来书写诏书的绢备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向着群臣做出了一个温存的笑,令人心碎的笑,而后提笔。只四个字:“传位东宫。”“蔡攸。”皇上唤。

“臣在。”

“传诏于太子吧。”

“臣领命。”

深夜,皇上忽然召太子,及蔡攸。望想太子的目光满是父亲的慈祥。“儿,为太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父亲知道你的滋味。今而后,不必了,为事当果断。父亲忽然想起了两幅画,大画,藏于华阳宫。一为王黼所献,一为画院待诏张择端所画。蔡攸,你可引领太子前往取之。王黼所献的,儿看后焚之。如金人知晓,大为不利。取了画之后,回朕这来,朕等着。”皇上说。

华阳宫,在那幅梦想中的大宋疆域图面前,太子泪流满面。父亲真的是想做一位大作为的皇帝。可是,而今,一切都只能是梦想了。“焚之。”他艰难地说。

阉人就往外抬。

“将《清明上河图》展开来,朕要再看一看。”寝宫,皇上说。那图,在蔡攸的手中。

蔡攸就与阉人一同抻开了画。两端抻着,中间提着。

太子惊异得张开了口。

“儿,观此画,如闻鼎沸之人声,牲畜之嘶鸣声,汴水之流淌声。真乃神品啊。如此繁华的汴梁城,主人现在是我儿了,珍之,珍之。这画,父亲也将它交给你,珍之,珍之。”

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桓儿登基的时候。应该是很隆重的,新君的登基大典。但是,桓儿说了,国难当头,一切简朴。甚至,不要奏乐。是啊,父亲刚刚说了,罢大晟府。而如果要奏乐,那么,就得再一次地起用那些人。父亲说了,父亲虽然为太上皇,但是,决不干政,让朝廷完完全全地有个新气象。甚至,父亲断然地告诉桓儿,不要让任何臣子来请他参加儿子的登基典礼。而且,当儿子登基大典应该在进行着的时候,父亲开始动身前往龙德宫。在大内之外的龙德宫。其实他也曾经想过前往艮岳,那里有通往丰乐楼的暗道,想师师的时候,随时可以前往。但是,艮岳已经成为了心中的痛。而且,如果师师的事败露,他将被指责死不改悔。他将使儿子脸上无光。龙德宫,在大内之北,艮岳正西。在那里,每日,艮岳都会令他晚一点看到太阳。

新君登基之后的诏令,都是昨夜和儿子商量好的。大赦天下,赦以往逢赦不赦之人。少宰李邦彦为龙德宫使。进蔡攸为太保、吴敏为门下侍郎,俱兼龙德宫副使。授李纲为兵部侍郎。而登基大典仍然由前为太常少卿的李纲主持。“儿,危难之时挺身而谏的臣子,当重用,重用,其忠勿使其伤憾。切记。切记。”昨夜,父亲叮嘱儿子。儿子还要遣给事中李邺赴金军,报告内禅之变,且请修好。金深责之人今已去,但愿宋金化干戈为玉帛。

太阳照常升起。是为新君临位的第二日。画院萧索着。或不来,或聚堆儿探听着朝廷、形势的诸般动静。已经没了侍卫,梁思闵及属下被征调守城去了。做了兵部侍郎的李纲当日下午就开始部署京城守备之事。雷厉风行。张择端呆呆坐在炭火边,知道在这国家生死存亡之时,他这个皇宫画院待诏毫无用途。他在决定要不要去找梁思闵,要不要就做一个普通士兵去防守城池。南方的路上,逶迤着逃难的人流。

“快去看啊快去看啊,宣德门前有人伏阙上表。”院中有人喊。

张择端出了屋,画院中的人往外奔着。出了画院,北望,宣德门前的人在越聚越多。俄而,多人齐声传来。再俄而,形成齐声的声浪。

其辞曰:“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贼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金敌,遂使天下之势危如丝发。此六贼者,异名而同罪,伏愿陛下乾刚决断,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其辞高声反复。声浪一次次地漫向汴梁城,漫向宫阙。

太阳的目光迷离,太阳的眼中挂上了泪花?

太学生们在伏阙上表。数百人跪在宣德门前,为首一人双手擎举血书。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他们严肃着神情,只是一遍遍地听着那高声,听着那言辞。

宣德门紧闭,城头侍卫林立。

声浪中,张择端眼前一幕幕闪现:大相国寺,蔡京牵自己的手上他的肩舆,那手温热着。梁师成的府邸,梁师成捧读《左传》的身影。汴水之上,挑着花石纲旗帜的大船威风凛凛。王黼挑灯为皇上照亮,看柱上之灵芝。并马与童贯驰骋在出使辽国的路上。……

大庆殿,新君或闻溃败或闻南退,迎敌之军就没有令人振奋的消息。皇上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望向兵部侍郎李纲。李纲说,金军尚在试探我军实力,李邺使金,恐无结果,但可固守京师,金孤军深入,断难长久。随后,就听到太学生伏阙上表的消息。所为何事?请除六奸。六奸为谁?三人就在眼前:梁师成、李彦、童贯。昨日他已经跟蔡京说了,其年事已高,可不宣不至。往宣德门探听归来的吴敏诵其辞。也许,这是再换掉一拨子人的机会。也许,这是自己果断一次的机会。“太学生忧国之热情,岂可冷落,朕可前往受其表。”他说。

立即上前了白时中:“万万不可,如皇上过于褒奖,则伏阙之事多矣,将干朝政啊。”

蔡攸上前:“臣可前往取之。”

皇上望着蔡攸挺惊讶,人家可是正弹劾你的父亲呢。

吴敏上前:“臣可前往。”

皇上点头:“你们二人同往。”

太学生为首者,陈东也。蔡攸伸手欲捧接其血书,陈东陡然缩手,将血书贴于胸,口中仍然高声其辞。

蔡攸尴尬,道:“国事,非关父子。”

陈东如不见其人,继续——高声。

吴敏上前,道:“敏为皇上代接可乎?”

陈东目视吴敏,良久,将血书奉上。

吴敏道:“汝等且散去,且让皇上从容计议。”目光殷殷望向陈东。

陈东缓缓点头。

群臣面前,皇上览阅血书,半晌不语。

“皇上,臣以为此乃宵小沽名钓誉耳。”梁师成低声。

皇上陡然立目,喝道:“此时有你说话的份吗?”

梁师成一哆嗦,缩到一旁。

皇上望向吴敏,道:“吴爱卿如何主张?”

吴敏道:“民意如此。”

皇上望向李纲,道:“李爱卿如何主张?”

李纲道:“非常时期,皇上切勿姑息养奸,使民心难向。”

皇上转首蔡攸:“事涉汝父,你何意?”

“国事面前,父子之情为轻。”蔡攸应。虽然,隐隐的,他也在为父亲难过,但是,他真的希望父亲别在新君面前晃了,过着权力的瘾。而且身旁伴着的,是那个无法无天贪欲极大的小儿子。父亲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这个大儿子在朝中的什么前途。一点都不在意。赵宋王朝的传统不诛杀文官,他想啊,无非就是个罢官。

但是,他想错了,新君要体现的不是仁慈,而是威。

皇上沉吟良久,终于扬起了头来,道:“罢去王黼一切官职,窜至永州。李彦,抄没其家,赐死。……”

皇上正待继续说下去,李彦瘫在地上号啕,以那阉人特有的声音哀求道:“皇上啊,饶臣不死吧 ,臣还要侍侯您呢。”此人为宦官,曾提举西城括田所,搜刮民田为公田,民愤极大。

皇上拍案,道:“来人呢,带其回府邸,可令自行了断。朕也算是仁慈了。”李彦的哀号声远了,皇上继续道:“朱勔,罢去一切官职,流放循州。蔡京——”皇上望了眼蔡攸,叹了口气,“罢去一切官职,发配岭南韶关。蔡京既然喜欢蔡倏伴之,那就另蔡倏随之!”

蔡攸跪于前,哽咽道:“臣代父、弟,谢皇上仁慈。”

皇上挥手,令其退到一旁去,皇上唤:“童贯。”

“臣在。”

“今日之情形,你最脱不了干系。祖上有不杀文臣之训,无不杀武将之嘱。”皇上切齿。

“如能救朝廷于水火,童贯愿赴死。”童贯毫无惶恐。

“朕念你先前究竟是有些战功的,不忍因今日之败论罪。太上皇如南幸,你可护驾。与殿帅高俅一同护驾。”

“臣领旨。”童贯叩首。

“赐死的,立即;发配的,明日成行。”皇上道。而且愤然地站了起来。

群臣扑倒,齐声:“皇上圣明。”

回到画院的张择端走进了燕云贵的房间,燕云贵在作画,这个时候在作画的恐怕整个画院中就他一个人吧。他抬头看了眼张择端,凄然一笑,继续画着他的画。依然是在画水,那水啊,如同风中的发丝。

“汴水秋风图?”张择端问。

燕云贵又是凄然一笑,喟然叹了口气,道:“不如州桥卖画。”

黄河在这里并没有被严寒凝滞,河水依然奔流。河北的大地在振颤之中,金骑兵旋风一般临近。浮桥之上早已经堆满了干柴,守军立即点燃,火势顶着北风蔓延而去,整座浮桥在了烈焰之中。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并马奔到浮桥前,望着烈焰。而对面的宋军望着金军得意。

铁索在烈焰中断开,燃烧着的桥面落进河中。

守桥宋军离去。

完颜宗望冷笑道:“如果宋军只在对面准备一千兵马,我们是渡不了河的。如此怯懦!”李邺完颜宗望通报了宋廷禅位之消息和新君修好之请求,完颜宗望曾产生退兵之念头。完颜宗翰道:“宋廷易主,匆忙易主,倒可能更疏于准备,更可乘机。”完颜宗望点了头。于是,两路人马继续南进。

金军搜集船只,开始渡河。

赵桓密召开封府尹聂昌,道:“王黼老贼不杀,难消朕之恨,国人之恨。你可亲率干练之人,于途中诛杀此贼。要做得如同民人所为。朱勔,可另派人手于途中杀之。”

这就够了吗?赵桓摇头,在内心中自己跟自己摇头。那些既是奸贼又是父亲羽翼的人,必须清除,一个不留。父亲在着,但是,决不能让臣子们出现让父亲干政的事情。

父亲,只要他愿意,随时可干政。

过河之金军攻下滑州。宋军再次南退。

应该是爆竹声声除旧岁的大年三十,汴梁城只有零落的爆竹声,门前的灯笼勉强地挑着喜庆的氛围。战火的临近,已经使这座城市半空。张择端的府邸,也冷清着。张择端和凤娘在对饮。张择端一杯,凤娘便也一杯。陪着的翠翠瞧着凤娘的脸颊着了火一般地红,直急,总要去夺凤娘手中的杯。凤娘总是扒拉开翠翠的手,道:“没有事,顶多一醉,一醉方休。”张择端笑,喜欢看凤娘的醉,也不去阻止。

“想儿子吗?”凤娘问郎君。

郎君点头。

“我也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到杭州。”凤娘说。

“没有那么快,应该在路上。”张择端说。

“哦,他们就得在路上过年了。”

张择端点头。

岳父大人带了安娘和儿子奔杭州去了。尹常卖和袁正同行。凤娘说什么也不走,非要留下。岳父大人说,你留下只会跟择端添累。凤娘说决不会的。谁也拿她没办法,就只好由着她了。

“管家,管家,去放爆竹,让咱们张家热闹些。”凤娘喊。

院子里就一阵一阵爆竹声。

凤娘忽然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边比画着,一边吟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她的脸颊流淌着泪水。吟罢,她坐下自己给自己斟酒,而后将杯子伸向郎君:“来,喝酒,一醉方休。”

大年初一了,张择端叩响紧闭的书院大门。凤娘提着篮子,里是酒和菜。门开了个缝,和画院一样,这里现在是阉人看管着门户。同画院一样,书院中也萧索着。院中,有纸张被风吹来吹去。天空阴霾,空气湿润,欲雪貌。爆竹声在城中零星。

吴悦睡眼惺忪着,将朋友迎进了屋。

壁上之条幅,尽为游丝体。张择端笑道:“既入书院,便不小楷。”

吴悦也笑,道:“吾与字,但见其魂,魂若游丝。”他在炭火盆中添了炭,拿火钳子挑了挑,盆中窜起了一股黑烟,炭火殷红起来。

凤娘拿出酒和菜,摆上了案。

“饭菜来喽。”一阉人提了食盒进来,在案上又摆上了一些饭菜和糕点。

正喝着的时候,书院中人闯进,道:“快去看,太上皇出城。”

张择端与吴悦都是一怔:太上皇逃跑了。

御道,童贯、高俅护卫着一溜儿华丽的马车南去。蔡攸为上皇行宫使,随行。

两侧,几乎就没有观瞧的人。

太上皇前脚走,蔡攸前脚走,一批军人闯到了蔡府前,推倒了西花园的院墙。而后就开始拆山石。下人赶了来,见是军人,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山石被运往各个城门,垒砌于城门里侧。

大庆殿,李纲走进。现在他是朝中最忙的人,担负着守城之重负。太宰白时中正在殿前与皇上说话呢,见李纲来,住了口。李纲上前,道:“莫非太宰令圣上做南逃之谋划?”

皇上不做声。

白时中不做声。

群臣不做声。

李纲就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了,冷笑道:“如白时中文职辈,纵然不能执刃临敌,亦可临城鼓舞军民。大敌当前,守于君侧,软语惑君,有之无如无!”

“李纲,皇上面前你怎敢如此说话!”白时中大怒。

皇上拍案:“白时中,金军将临,你与朕未做一句硬语,朕留你在身边何以面对抗敌将士!”

白时中瘫了下去,道:“臣老朽,不中用,请辞。”

皇上一摆手,道:“你就辞了吧。”

白时中爬起,狼狈而去。

“李邦彦。”皇上道。

“臣在。”

“你可取而代之。”

皇上虽然也并不喜欢这个人,但是更喜欢身边有一个如李纲如吴敏般强悍之人。如李纲如吴敏般强悍,皇威何在。

北方地动,金军临阙。

宋人看北方黑云压城,金人看城阙巍峨。

城门已经看不见了。但是,看得见城门存在的地方。城门的外侧,山石堆砌,由蔡京府邸花园中的山石堆砌。

“看来宋人还是有所准备的。”完颜宗望想完颜宗翰道。

金军安营扎寨。

兵部。张择端站在了忙碌的李纲面前。

“你这画画的跑这做什么?”李纲不屑。

“听候大人差遣。”

“我不需要什么画,请回吧。”

“我张择端的用途也不仅仅是作画。在下愿听候大人差遣。”

李纲瞅了瞅张择端手中的铁界尺,心中揣度:哦,还有个家什呢。他以为那是这个画家的兵器呢,从没见过的兵器。他看出来了,这个年青人可是诚意的。“好,你可为守卫南薰门的监军。”他说。

“监军?”这监军一般可是皇上指派的,一般为阉人。

李纲目光凌厉起来。“本帅不要你领兵打仗,只希望你的出现能鼓舞士气。本帅希望更多的文职官员出现在城头。”他缓缓道。

“既如此,何不为北城门监军?”

“你意如此,本帅允你为咸丰门监军。”

“在下领命。”

“你为待诏,非我李纲可擅用之人,随我面圣奏明,也顺便让那班人看一看国危之时应当如何。”李纲起身就带了张择端走。

一到了大庆殿的门前,李纲吃了一惊。除了平时的侍卫,更站立着众多的禁军。而且,他看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除了皇上的马车谁的车能在此停放?皇上是在准备着走啊,准备着逃啊。随时。那边儿准备着迎敌,这边儿准备着随时逃离。怒火立时燃烧。李纲扫视禁军,他们在那凌厉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尔等愿守宗社呢,抑或愿从幸呢?”这一句,被他的牙齿挤压得坚硬。

一禁军头领上前道:“在下自然愿死守宗社!”他回首部下厉声喝问:“你们呢?”

“愿死守宗社!”群情激昂。

“你们在,圣上就在!”李纲道。双关之语。

李纲昂然步入大殿,而且直接就上了前。张择端站到一旁。李纲向皇上道:“陛下已许臣留,奈何复欲成行?试思六军亲属,均在都城,万一中道散归,何人保护陛下?且寇已在近旁,倘侦知乘舆未远,驱马疾追,陛下将如何御敌?这岂非欲安反危吗?”

皇上面赤,望向李邦彦,缓缓,迎向李纲的目光,道:“卿所言,理也。朕可临宣德门,晓谕将士,朕与这东京城共存亡!”

皇上率群臣而往。御街,将士一直铺展到了朱雀门。此时,二十万大军集结于城中,几与民相等。往时,这汴梁城人口可达百万,但是,当金军将临的消息传布,多四散。瞩望汴梁城,瞩望将士,忽然就有了御驾亲征帝王的豪气,张双臂喊道:“大宋将士,金酋自北而临,践踏我大好河山,今朕与汝等同心,与这东京城共存亡!”

将士挥举兵器高喊:“万岁!万岁!万岁!……”

声彻云霄。

李纲与张择端回兵部,他向张择端道:“无须再奏,你可赴任。”随即,派人送张择端抵咸丰门。

张择端走后,李纲下令:将仅未堵塞的南薰门和普济门大石堵塞。于里侧堵塞。内外交通自此断绝。完全断绝。皇上,你想走也走不了啦。

张择端与兵部的人一出宣德门,凤娘迎了上来。张择端赶紧向兵部的人介绍,兵部的人说,任何将士的家人是绝对禁止到城头的。“如果内人想劳军呢?”张择端笑着说。

“那恐怕另当别论。”

“是的,我可以给你们送吃的。”凤娘嚷,她还真怕不让她跟了去。

这北城共有四门,由西而东依次为:安肃门,咸丰门,通天门,永奉门。城头之上尽是将士。兵部的人将张择端引见给了负责防守咸丰门的闻将军,闻将军望张择端凝眉道:“也许你来得正好呢。今夜你可与何将军同守此城门。”

“怎么,闻将军另有使命?”张择端问。

闻将军望向北方。金军大营连亘东西。“李纲正在军中招募敢死之士千人,今夜要突袭金军大营。能率领这样一支队伍,是军人的荣耀。”闻将军道。

张择端望向凤娘,凤娘就知道她的郎君也有心加入那支赴死的队伍。她上前抱住了郎君的胳臂,眼泪在眼中打转。她知道如果郎君提出那个要求她是不会阻拦的,想做大英雄的郎君是好郎君。

“这支队伍将在此集合,晚上,李大人当亲临。”闻将军道。

“凤娘,立即回去准备馒头,准备一千个馒头,让我们的赴死之士吃得饱饱的,好多杀一些金酋。”张择端向凤娘道。

“好的,那俺就回了。”凤娘快步离去。但是,张择端又喊住了他,附耳嘀咕了一通。

张择德知道,李纲很难很难同意他这个皇家画院的待诏加入。他也想啊,在那支队伍中出现一个挥舞着铁界尺的人是多么滑稽的事。可是,他张择端除了挥舞铁界尺之外还真就不会使什么兵器。一个文弱书生。此时此刻,要是一位大将军该多么好。

那一日,汴梁城不知道有多少家饭店忙着蒸馒头,全都是张择端府邸的人定做。

传来命令,集合地点改在了西城的万胜门。应该是顾及正面行动,易为金人所觉。

闻将军已经被李纲任命为此次突袭的统领。

凤娘随着夜幕来了,后面是仆人挑着馒头。张择端牵凤娘的手赶往万胜门。到了西城往南,先是金耀门,而后就是万胜门了。黑压压的一地,坐满了也吃着馒头的士兵。张择端陡然看到了李纲,李纲身边跟着闻将军,李纲迎了上来,道:“莫非张待诏也要加入这赴死的队伍?”他看着张择端身后的担子,跟着还几个人呢,挑着担子。

“哦,李大人,张待诏的家眷是来给大宋勇士送吃的,是来劳军的。”闻将军忙道。

“哦。”李纲来到了担子前,在篮子中拿出了一个馒头,雪白雪白的馒头,一口咬了下去,一边嚼咽着一边点头,含混不清地赞:“好吃,好吃。”他把口中的食物咽下,面向了那支队伍,高喊:“大宋勇士们,张待诏的家眷又给你们送来了食物,把它吃下去,再增添些力量,再多杀些金酋!”

馒头被分下去。

李纲又咬了口手中的馒头,咬到了馒头中的肉,每个馒头中都有一块肉。李纲向张择端笑笑,向凤娘笑笑。他看到还担来了一桶,上前去看,是液状物,询问的目光望向张择端。

张择端一笑,道:“是俺作画用的颜料,红色的。”

李纲疑惑。

张择端拿手在左颊抹一下右颊抹一下,道:“可让我们的勇士在金酋看来是索命的猛鬼!”

李纲点头。

尽管张择端希望亲睹勇士们出征的情形,但是做为监军,他得在咸丰门。北方,夜幕之中,金营营地燃着堆堆篝火,可以清晰地看到士兵晃动的身影,清晰地看到在赶造攻城器械。午夜,当李纲只在几十侍卫的簇拥下来到咸丰门,张择端就知道,队伍出发了。在那西城,自万胜门至金耀门甚至更北一些,城头忽然垂下了无数的绳索,李纲一声令下,队员缘绳而下,而后集结,在闻将军的率领下,消失在夜幕中。

自从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所向披靡;自从向大宋开战,一路所向披靡,金军狂傲着。城阙巍峨,但是,他们发现那城阙已经如同一个巨瓮,一个巨瓮而已,他们要做的只将它打碎。他们当然也警觉着,但是警觉的是骑兵,旋风而至的骑兵。

是为出其不意。你以为来袭的只能是骑兵,我们就偏步兵。他们不会发出地动山摇的声响,他们只有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你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刀在了前,剑在了前,矛在了前。而且面对面的那一瞬间金军会觉得恶魔来啦!那是忽然令金军毛骨悚然的瞬间。突然出现的宋军面上都抹着殷红的颜料,他们爆发出呐喊,脸殷红着,牙齿白着,那最先看到他们的金兵魂飞天外。刹那间,这一支队伍便楔入了,而且,直奔主帅大帐。金军大营一片骚动,人喊马嘶,篝火也被踩踏,火星四溅。骑兵立即上马,他们可不相信来袭的就是步兵,要应对旋风而至的敌骑。但是,在自己的阵营之中,宋人的步兵蛇一样地盘旋着,逶迤着,将大营搅得天翻地覆。闻将军在前,他冲向哪,队伍就奔向了哪。主帅的大帐前,上马的金骑被他们自己的步兵涌着,不得施展。但是要冲杀进大帐也几乎不可能,面前是矛的丛,人的墙,马的墙。既然不能冲进,就绕着大帐前功,闻将军明白,让这里混乱着,是他们能够最后撤离的关键。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砍杀敌人,多砍一个是一个。他明白,这一次偷袭,其实也不在于消灭多少地人,而是破金酋的胆。但是,他也忽然想到,如果这个时候能有骑兵从两翼进攻,必大胜。李纲啊,你的胆子还是小了啊。

城头,金营中的撕杀隐约。

三支响箭射向金营方向的夜空,爆出三声响来,爆出三团火花。撤退的信号。

回来了不到六百人。完颜宗翰只是分兵来援,而自己,警觉着宋军更大的进攻。可是,没有发生。

金军没有追击,怕遭遇了埋伏。

临出发,李纲向勇士们说:“你们此一去,是为大宋的生死存亡而战,为你们的亲人而战。如果阵亡,朝廷不会忘记你们的,我李纲不会忘记你们的,大宋的百姓是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的家人将会得到最优厚的抚恤。”

有一位就说了:“李大人,就是蔡京还在,就是他现在令我们去,我们也会去的,因为现在是国家遭难了。”

李纲一怔。但是随即他说:“此话说得好。”

“小伎俩,扰我军心耳。”完颜宗望在那边结论。但是,也心惊着。不畏死的军队是难以战胜的。

天明,金军大营中来了位,一根木杆挑着几个不条,就做了使臣的节。他站在了城下,把那节向城头之上晃了晃。而后,过了冰封的护城河,站到了城墙下面,再一次将那简易的节向城头上晃。正是咸丰门的位置。一根绳索放了下去,那使者将节居然向雪地上一插,光人上来了。

“我是金国的使者,来见宋国皇帝。”他说。

他的面前站着的是李纲。没有李纲的命令谁敢在这个时候让敌国的人登临城头。李纲令张择端引领金国使者到大庆殿,由李邦彦禀报皇上,安排召见事宜。

皇上现在几乎是无时不朝。夜袭得胜的消息令他振奋。李邦彦自然守在皇上的身边。

“金国使臣吴孝民拜见宋国皇帝陛下。”金国使者仅仅一作揖。神情傲慢。

皇上睥睨着使者。吴孝民,汉人的名字,莫非是汉人?“你来何干?”皇上问。

“金国军队南来,索童贯、董祥魁耳。”使者从容。

皇上盯视着使者,笑道:“皆为先朝事了,朕未尝开罪邻邦。”

“既为先朝事,不必再计,应重立誓书修好。可遣亲王宰相赴我军议和。”

皇上心中暗喜。既然人家提出可议和,形势已转危为安矣。皇上点头道:“吴敏吴爱卿,可引使臣偏房休息,待朕商议人选。”皇上心说,我先把你这爱找茬的人支开,别坏了我的大事。

皇上目光在了李邦彦的脸上,李邦彦心头一紧避开皇上的目光而且引导皇上的目光在了李拓的身上,同知枢密院事李拓,宰相级别的人物,李拓也是心头一紧赶紧避开皇上目光。“李拓”皇上唤。

“臣在。”

“你可为使,前往金营,探知金人所求,回来咱们君臣再议。”

李纲匆匆赶到大殿。防守城池,事务多多,但是他忽然不放心起了李邦彦不放心起了皇上,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对待金使以及金人开出的什么条件。他正好听到了皇上对李拓的派遣,也看到了李拓的勉强应承。他上前道:“臣愿代李大人前往金营。”

皇上皱眉头。要是金使没来,这个时候李纲在了面前他一定会表现得很亲近。李纲组织的偷袭,令宋廷君臣振奋。但是,现在金使来了,而且提出议和,这个时候可是没他这个兵部侍郎什么事的。“你偷袭金营,也许人家正想要你的脑袋呢。”皇上说,顾左右臣子笑着说。

群臣中发出轻微的笑声。

“彼时臣职为兵部侍郎,往金营,臣职为使臣。”李纲强捺怒火,那轻微的笑声令他满腔怒火。

“李纲,你的职责是防守城池,这议和的事就让他们来操持吧。你性格刚直,岂是议和人选。唤金使来。”

李拓随金使而去。

李纲再上前:“国家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拓怯懦,贻误国事。即使不允臣代李拓,也可令臣同往。”

“正是在此一举,朕才不可不谨慎。你非议和人选。”皇上果断。

李纲望皇上。

皇上望着他,微笑着望着他。

“臣防守城池去了。”李纲退下,唤:“张待诏,随我去吧。”

出了大殿,李纲站住,望向阴霾的天空,叹了口气。天空没有降雪,但是,这一位李大人的心中在飘雪。

李拓走过骑兵整肃的阵列,士兵没有立于马侧,都乘于马上,长长的矛提在手中,顿击着地面,威慑着你。李拓头皮发炸,但是也得走啊,像踩着棉花行进。走过步兵的阵列,步兵们也是以长矛顿击着地面。帅帐前,是执刀的侍卫,在李拓走近的时候,道路两侧的侍卫唰地将刀扬起,两侧扬起的刀寒光闪烁,交叉在头顶。而那个金使却向着那刀丛向着李拓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李拓几乎瘫了下去。

大帐之中很是黑暗。金使禀报:“宋国使臣李拓前来议和。”

李拓觉得面前坐着一人,人看不很清楚但是那一双目光凌厉地刺了过来。他的腿一软,跪了下去,膝行而前,颤音道:“宋同知枢密院事李拓拜见……”李拓回首金使。

金使一笑,向他道:“汝所面对乃大金国太祖皇帝次子、大金国元帅完颜宗望。”

“哦,拜见完颜宗望元帅。”李拓匍匐于地。

幸亏李纲没同往,要是跟来了非被李拓活活气死。

“汝家京城,旦夕可破,念少帝情面,停兵不攻,汝等为宋家臣子,当知我大恩,遵我条约数款,我可退兵。否则立即屠城!”说罢,完颜宗望将案上一纸掷到李拓面前。

“我可禀告皇上,立即答复元帅。”李拓捧纸看,只看清楚了前面“议和条款”四个字,就再做答复:“立即立即回去禀告皇上,立即答复元帅。”

完颜宗望挥手。

李拓爬起,狼狈而去。

一个人回去了。

李拓回来缘绳索向城头攀爬,爬到当腰竟然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望着的张择端也是心头一沉。他让李拓将绳索在胳膊上缠了几道,让士兵往上提,将其提拉了上来。李拓不敢看张择端的眼睛,随即奔往大庆殿去了。

“李拓应该带回议和的消息,我当禀报李侍郎。”张择端向闻将军道。

李纲赶到大庆殿的时候,皇上案前正围着一群大臣嘁嘁喳喳呢。李纲瞥见案上有份什么东西,也不向皇上禀报一声他来了,奔了上去,伏身去看,果然是议和条款,当是金人开出的议和条款,这一看,李纲火冒万丈,指那份条款道:“这是金人的索要吗?如何可从?”

李邦彦道:“兵临城下,举国震惊。如要退敌,只可勉从和议。”

李纲切齿而言:“兵临城下,要大宋的将士做什么?要我兵部侍郎做什么?要尔等做什么?难道就是个屈服吗?”李纲指条款:“第一款,是要输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就是搜遍全国,也难以凑足,此种情形之下能拿得出吗?第二款,是要割让中山、太原、河间三镇地,三镇,是国家屏障,屏障不存,宋如浴女,忽失屏障,扪私处而立!第三款宋帝当以伯父礼事金更不值一辩,两国平等,如何有伯侄称呼!第四款须以宰相及亲王各一人为质,国事,非皇上家事,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

皇上望李纲,缓缓道:“据卿看来,无一可从,倘若京城陷没,如何是好?”

李纲也和缓:“且遣辩士,与金酋磋商,迁延数日,待四方勤王之军齐集都下,不怕金酋不退。那时再与议和,自不至有种种要求。”

李邦彦道:“金酋狡诈,怎肯令我迁延?都城尚且难保,还论什么三镇?至若金银牛马,更不足计较。”

李纲目李邦彦,正要厉声,向其摆手拦阻,道:“卿且出治兵事,朕自有主张。朕左为文,右为武,文武齐备,可度难关。”

李纲不欲离去,胸有千言万语。

“爱卿去吧,去吧。”皇上还挺和蔼呢。

只得离去。

宋如浴女,忽失屏障,扪私处而立,成为群臣私下谈论的李纲经典语录。有人说李纲具辩才,实是欲亲往金营。

这一日,宋无使臣出城而北。

次日晨,北方金兵漫过来。十余个得有五丈高的箭楼被抬着前行。通常攻城用的箭楼下方是有轱辘的,便于进退。但是,金人的箭楼没轱辘,需抬着前行。步兵在前,前端盾牌垒成了一移动的墙,后面战鼓咚咚。

城头严阵以待。

箭楼排开,弓弩手进了箭楼,三层,最高层和第二层集结着弓弩手。特别是那第三层,还比城池高出那么一点呢,可以最充分地掩护着对城池的进攻。

李纲冷笑,下令:“摧毁箭楼!”

排炮抛掷了出去,在金军阵营中爆炸。炮弹总不是很准的,但是,爆炸在金军的阵列中。金军的箭矢蝗虫般飞上城头,不光是箭楼中的弓弩手在发射,箭楼之下也排列着弓弩手的阵列。城头,宋军的箭矢也蝗虫般地飞向金军。

金军抬着云梯冲了上来,呐喊着冲了上来,云梯搭上城头,金兵就在了梯子上,金军的箭疯狂着,甚至骑兵也急驰而前,向着城头发射箭矢。

闻将军嫌那抛射的家什太缺少准头,拿起了一发炮弹,点燃了引线,奋力地抛向箭楼。炮弹在箭楼前爆炸,箭楼脚下护卫箭楼的金兵伤了几个。

这汴梁城,每隔六十步便是一马面。何为马面?城墙凸出一块来,当敌军攻城,那凸出的部分,可以于侧面向城脚之下的敌军攻击。在城外看去,形如马面,故得此称呼。马面上的宋军和箭楼上的金兵甚至都望得见彼此的脸孔,更近距离地对射着。

带着铁钩的绳索一钩住了云梯,宋兵就猛拉搭在滑轮上的绳索,会硬将那云梯提上了城头,云梯上的金兵或者赶紧退下,或者跳下。

一位宋兵也学着闻将军,点燃了一发炮弹的引线,奋力要抛向箭楼,一支箭射中了他,手中的炮弹落了下来,爆炸,那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

李拓赶了来,向李纲道:“告诉他们吾皇应允所有条款了啊,吾皇令我通报他们应允所有条款。”

李纲大怒:“李拓,你想让我将你送下城去吗?”李纲指旁边一提拉上来的云梯:“我可以为你亲顺此梯。”

李拓面色苍白,道:“侍郎岂不是令李拓赴死?”

李纲没空搭理李拓,指挥着战斗。

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李拓的身影。

顺着一张云梯,冒出了金兵的身影,张择端挥界尺上前,那界尺抡圆了砸向金兵的脑袋,同时,金兵的刀也砍向了他的左臂,金兵从云梯上骨碌了下去,也将下面的金兵砸了下去,可是张择端左臂已经没了多半截,他捂着断臂,不叫鲜血喷溅,他奇怪,怎么没有感觉到疼痛。

闻将军跑了过来,见此情形直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张择端居然笑了,道:“不碍事的,我不是左撇子,我右手作画。”

“来人啊,送监军回他的府邸。”闻将军喊。

就上前了两位士兵搀扶在张择端两侧。

“我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张择端道。

“不要让我分心,不要让李纲李大人分心!”闻将军喊。

张择端只得屈从。

一个个箭楼,还是被炮弹击毁。

为了显示宋人之无畏,无数勇士忽缘绳而下,集结于城脚,与金步兵撕杀。城头的弩箭、炮,不断地将涌向前端的金军与后方的金军分割,勇士个个奋勇向前啊,身后是大宋的城池,身后有大宋的无数将士。金军步兵闪出道,他们的骑兵冲杀而来,但是,多难以逾越那一道箭雨的屏挡。就是冲到了勇士们的面前,冲到了勇士们的阵列中,勇士们总是挥舞着刀先奔了战马的腿、腹,当战马翻倒的时候,才去理睬马上之人。

城头战鼓激越,勇士奋勇先前;城头锣声铿锵,勇士后退。

在如此的撕杀中,金军的弓弩手已经难以施展。何况,他们的弓他们的弩,远远逊色于宋人的。防守城池的弓弩,宋人的,可连发。那大弩,多人操作,射得远,力道劲,没有铠甲不能穿透的。金军的将领根本不敢靠前,一靠了前,大弩立即就有了新的目标。

中午,金军收兵。

而收兵不长的工夫,过来了位使者,还是一根长长的木杆,上边挑了几根布条,当城头的绳索垂下来,将那所谓的节人家往一边一丢,就向城头攀爬。金人用他们的从容告诉宋人,他们没有败。

赵桓面前,金使责问:“莫非宋无和谈诚意?”

“金银,正筹措,马匹此时难筹。”宋帝答。

“眼下可办之条款何不速办?”

宋帝竟然心动:“可办之条款速办,金军可退?”

“我军只要看到少帝诚意。”

“好,朕眼下能办之条款立办,朕倒要看看你们的诚意如何。”

金使被引领偏房,赵桓立即筹办。

康王赵构、太宰张邦昌随金使行。出大庆殿,张邦昌忽止步道:“且等,吾尚有几句话与皇上说。”张邦昌跪于皇上面前道:“臣此去,但奉三镇地图,再无其他文书凭证,皇上可否亲笔一书,令金人见我皇诚意,息干戈,解东京之围。”

金人态度还不甚明了呢,皇上哪能白纸黑字?“去吧去吧,诸条款朕焉可忘记。”

张邦昌只得离去。

宋廷何以柔弱,躺在床上将息的张择端思量着这问题。闻将军私下里曾经说到这问题:“别看这东京城里的兵力数目将近二十万,可是多为老弱病残。咱这当兵的,一当就一辈子,不像其他朝代,只征集壮勇。太上皇南奔,还带走了数万精锐。如果那些精锐不被带走,或可正面一战。还有啊,正面一战,宋骑兵薄弱。缘于战马短缺。因此,目前计,只可坚守城池。”

凤娘趴在他的身旁流了好多的泪,也说了好多安慰的话,说以后作画的时候她就跟在身边,侍侯着郎君。

下午,金兵纵掠城西的兵营,正赶上统制官马忠率勤王之师赶来,麾众进击。城头战鼓震天,将士呐喊助威。金兵逃去。

李纲征得皇上恩准,开南薰门,令勤王之师行御道而入,以期鼓舞城内军民。

傍晚,披拂着夜幕老将种师道率一万五千精锐出现在城西,城头欢声雷动。这种师道曾与童贯同征西夏,战功赫赫。此人多谋,要是他在童贯的那个位置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个情形呢。大军经南薰门入城,行进在御道,百姓观者如堵。张择端与凤娘也赶了来。

“老种!老种!老种!……”人群一遍一遍地叫。

无数人泪下,因喜悦而泪下。

次日,宋将姚平仲亦率领勤王之师入汴。

金军无动静。

大庆殿,李纲道:“金人贪得无厌,必与之一战。且敌军只六万,我勤王之兵已倍于敌军,如果扼守大河,截敌粮草,重兵压敌,而又坚壁不战,待他食尽力疲,送檄文,废和议,纵使北归,半路伏击,再举倾城之兵攻之,定可取胜。”

种师道道:“可稳操胜券。”

“可依此计而行。”皇上点头。

但是,姚平仲上前道:“和则不必战,战则从速。”

这可是与李纲的主张截然相反。皇上望望李纲,看看种师道。

种师道沉吟。

李纲问:“姚将军有何主张?”

“金酋气焰骄狂,我今夜突袭金营,杀其不备,不特取康王回来,就是完颜宗望也当擒来。”姚平仲夸下海口。

种师道摇头道:“未必这般容易。”

“如若不胜,愿当军令。”姚平仲道。

“且去一试,我等但准备援他便了。”李纲道。

夜幕中,西城金耀门、东城金辉门外垒砌大石被移开。瞧这俩城门的名吧,对大宋真是天大的不吉。夜半,姚平仲率所统万余步骑,出金耀门,悄然接近金营。临近时姚平仲上马率众直取中军大帐,所遇金兵,仓皇而逃,但是,当姚平仲杀入大帐之中的时候,空帐,起码应该有卫士拼死抵抗但是没,中计啦,三个字刚浮现姚平仲脑海,四围一片杀声,金军已经将其部众围于中央。

北城,李纲、种师道观战,种师道道:“中计矣!”种师道率众出金辉门,于侧翼袭扰金军。姚平仲杀出一条血路,突出重围,但是,没有奔金耀门,奔西而去。回城,按自己所言,死罪。金军奔种师道而来,种师道令弓弩手压住阵脚。金军畏惧再有宋军袭来,并不敢贸然。种师道自金辉门退回。

皇上在大庆殿等候消息。当李纲、种师道走进,皇上已是阴沉着脸,早知道了败绩的消息。

种师道上前道:“今夕发兵劫寨,虽然失败,然明夕再往,则可出其不意。如再不胜,可每夕用数千人分道往攻,但求扰敌,不求胜敌。料不出十日,敌必遁去。”

“纲赞同老种所言。”李纲上前。

皇上默然无语。

“何可再举?再举再败,京城焉存!”李邦彦一旁道。

金营中军大帐,宋康王赵构、宋廷太宰张邦昌被带到了完颜宗望的面前。张邦昌在筛糠,康王凛然。完颜宗望一拍案几,喝道:“本帅不欲屠城,宋廷却拿你们二人诳我,本帅当取你们二人头颅掷于城前,而后挥军屠城!”

张邦昌匍匐于前,道:“定然是李纲胁迫于我皇啊。”

康王望张邦昌冷笑,道:“我先皇曾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今,卧榻之旁岂是酣睡之人?举刀相向之人!是否?元帅欲使我朝如待宰之羔羊,温顺怜人?”

完颜宗望闻此言吃惊,望康王,康王冷笑。完颜宗望挥手,令将二人带下。他向属下道:“我看这宋国亲王,定是将门子孙,来此假冒。”

金人来使。

李邦彦在知政堂接见。他道:“用兵劫寨,乃李纲、姚平仲主意,并非出自朝廷。”

金使道:“李纲等如此擅专,为何不加罪责?”

“姚平仲已经畏罪远窜,只李纲在,当奏闻皇上,即日罢免。”李邦彦道。

“我可在此等候罢免音讯,回复完颜元帅。”金使道。

皇上令吴敏临城向李纲宣诏,罢其兵部侍郎、亲征行营使之职。诏宇文虚中随金使抵金营谢罪。

宇文虚中往知政堂途中,有人向其禀报宣德门军民杂集,为李纲鸣不平。宇文虚中疑吴敏为救李纲所为。他立即改道往宣德门。

“勿罢李纲!勿罢李纲!勿罢李纲!……”声撼宫阙。群情激愤。近千太学生跪于前,周围为民众,甚至夹杂着军人。人数达万人。陈东双手擎举上书。

宇文虚中取上书,道:“我将亲交皇上。”

宇文虚中尚未离去,李邦彦在几十名内侍的簇拥下来了,想是奉诏遣散众人,还未及开口呢,人群中忽然有人喊:

“打死卖国贼!”

“打死李邦彦!”

就有石块飞向了李邦彦。

“莫非你们要造反?”

一内侍喊。

“反了怎的!”那内侍当即被抓住,陷没在了人群中。

宇文虚中向李邦彦道:“李大人,快脱身吧。”

乱拳交加,那内侍被殴死。

回到皇上面前的李邦彦额头上流着血。

“皇上,此为民众上书,如不复李纲,恐生变。”宇文虚中道。

皇上转首目身旁一内侍,道:“朱拱,往召李纲。”

片刻,传来消息,朱拱被民众发现,乱拳打死。

一批臣子跪下,齐声:“请用李纲。”

“皇上,民反胜于金军啊!大敌当前,唯民可依,民反,皇上无安身之地矣!”宇文虚中言辞恳切。

“既如此,那就宣诏京城,复李纲之职,同时,兼充京城四壁防御使。”皇上无奈。也想起了姚平仲,派人前往宣诏:赦其死罪,令其率众还京。

户部尚书聂昌于宣德门城头宣读诏书。

“李纲!”

“李纲!”

“李纲!”

欢声雷动。

“让我们见一见李纲!”

“让我们见一见老种!”

“有种有大宋!”

“对呀,有种有大宋!”

李纲、种师道出现于人群面前,多少人涕泪交流。

“各位且去,我等要忙于诸多事务。”种师道道。

人群欢然散去。

宇文虚中随金使而去。

“我朝军民激愤,李纲罢而复用,万望元帅体谅我皇。”完颜宗望面前,宇文虚中道。

陈东等数太学生来张择端府邸,探望养伤中的皇家画院待诏。殿前都指挥王宗濮带人闯进,欲抓陈东,张择端单臂指王宗濮浑身颤抖怒斥道:“我为守城失臂,汝闯我家,欲抓呼喝守城之人,欲为金人走狗?汝可一同抓我!”

随陈东之太学生奔出,于街呼喊:“朝廷欲抓陈东!”呼喝不已。

片刻,府邸之外云集民众。

王宗濮顿足道:“罢了,我当回去说服皇上。”

张择端叹气,道:“我送你出府。”牵王宗濮手出,站在人群面前的张择端,那一只无臂的袖子耷拉着,扁扁的,被瞩目着。

张择端留陈东等太学生饮酒,至夜幕降临未散,有太学生赶来,带来了消息:右谏议大夫杨时做了国子监祭酒,而且在陈东的房中等待主人。陈东耸容。张择端亦耸容。户部尚书聂昌偕同杨时到国子监宣诏,诏书的内容还包括,令学子静心求学,如有所陈,可由杨时代奏。皇上把学子们心中的偶像送来了,个个欢欣。这宋有两位大学问家,而且还是兄弟,程颢、程颐,不光学说名扬四方,品格高洁,更为学子所崇敬。有四高足,被称为程门四子,杨时就是其中的一位。一个雪夜,杨时与程门四子中的另一位学子游酢来谒见程颐,见老师正案前闭目养神,不忍搅扰,于门外侍立而待。那个时候啊,天地间一片宁静,以这一幅画卷荡涤着这原本纷杂喧嚣的尘世。先生于暝坐中醒来时,门外,雪深三尺。是为程门立雪之典故。

“当回。”陈东道。

“同往,一见先生。”张择端道。

就在往外走的时候,凤娘道:“我也去。”就去抱郎君的左臂,忽然意识到那只是个空袖子,缩了手,这情形已经被郎君注意到,被客人注意到。凤娘装做没事般地挤出笑,去抱了郎君的右臂。

“画院待诏张择端前来拜见先生。”陈东道。

杨时安然地坐在陈东的书案前,他的目光早已经在了张择端的身上,在了那只空袖子上。他示意陈东、张择端在面前坐下。他的目光落在了陈东的身上,半晌,他一笑,道:“有汴梁城的百姓保护着你,你才安然无恙。”

“故陈东愿为百姓肝脑涂地。”陈东道。

杨时移目光皇宫方向,道:“如皇上明白此理,何惧金酋!”

宇文虚中还都,带来的消息是:金人催割三镇地,易质亲王。

肃王赵枢往为质,金人放康王赵构、张邦昌归。

勤王之师不断云集东京。

金军偕肃王北归。这宋廷反复无常着,太原那头久攻不下,这一支孤军焉能久持?

李纲奉诏往迎太上皇自南京返汴。护驾的只童贯,不见了高俅。哪去了?被童贯给窝囊死了。皇上要渡淮水到淮阳,过浮桥的时候,童贯指高俅道:“你可在此扼守,倘若金军追来,不得使其渡淮!”说罢,童贯领军护卫着太上皇去了。高俅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远去,不敢尾随而去,他可是太熟悉童贯那脾气了,这个时候硬碰硬,掉脑袋的肯定是自己。这个时候,皇上肯定知道童贯比他高俅更有用。高俅就在那守浮桥。他可知道自己那两下子,也知道自己带领的这拨子兵是怎么回事,只能将浮桥之上堆满了柴草,准备只要看到金军的影就放火烧了浮桥。可是,就是不见金军的影,结果等来了病,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哪能不病。手下说,去找皇上吧,他摇头,说回汴梁。结果,在家中一命呜呼。曾经有各种传言入了赵桓的耳中:什么太上皇对皇帝不满意啦,想要复辟;什么童贯欲反啦,等等。皇上真的心中无低,要派心腹聂昌统兵往讨童贯,当然只能讨童贯。太上皇身边要再没了童贯还能闹什么妖?李纲从旁谏止,并自请往迎。

皇上出南薰门,跪于当途,太上皇的马车被闪到了前方,马车是停下了,但是,太上皇令蔡攸传话给皇上,可到龙德宫说话。皇上就只得起来,站到了一旁,让太上皇的车马过去。皇上真切地感觉到,太上皇对他是相当的冷漠。看来,传言非空穴来风。

御街,东京城的百姓冷漠着这一行人。像是经过着一群与他们毫无瓜葛的人。

龙德宫,皇上跟了来,当他跪在太上皇的面前问安的时候,太上皇站了起来,睥睨着儿子,晃动着双臂道:“我这左胳臂在疼,右胳臂也疼,疼得很呢。”

皇上当然立即就明白太上皇的意思,是在责难呢。“父亲一路辛苦,请父亲先歇息。”也不等父亲让他起来,就自己爬了起来,离去。心中忽生悲怆之感。而且他明白,屠刀还得再挥起。否则,不知道哪一天,大庆殿群臣面前坐着的就是太上皇了。

像是预先计议了似的,次日,御史再次弹劾蔡京父子。杨时带来了陈东的再一次上书。还有布衣张炳,通过杨时上书朝廷。都是一个题目:除恶必尽。张炳的上书中还提及都中歌谣:“打破了筒,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一筒一菜,乃指童贯、蔡京。

正中朕意。皇上道:“民意若此,朕不敢不为。蔡攸,令他府中自尽吧。”这时,蔡攸没在大庆殿,都心中明白,在太上皇那呢。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讯号。“蔡倏,赐死。”皇上知道,这就等于也对蔡京赐死了。“梁师成,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这梁师成也没在大庆殿,当然也是跑到太上皇那去了。“童贯,贬为昭化军节度副使。”童贯也不在,居然也没在。那能在哪呢?皇上观察着群臣的反应。

一片肃然。

蔡攸从龙德宫赶来,立即就被带走。

梁师成在龙德宫得知了消息,哀求于太上皇面前:“师成此一去必死无疑啊,皇上惯于在外杀人啊。”

太上皇道:“你哪里也不去,看他对你如何!”他的左臂疼,右臂痛。

童贯在城西,看着遭受过劫掠的兵营。

次日,三匹快马出南薰门,童贯上路也。御史台派了两人监行。童贯已经不再红袍,不再披那一团火似的披风。官帽不戴了,甚至就没有了帽子。多少岁月,曾经一团火似的在这汴梁城内外来来去去。但是,忽然间成了贼,六贼之一。

又一匹快马追了上去。当与童贯并马而行的时候,童贯转首看到了提篮的张择端,让马慢了下来,笑道:“篮中酒,可暖我童贯一路南行。此处人尚多,可寻僻静处。”

林中,二人席地而坐。张择端于篮中最先拿出的是——那顶狗皮帽子,道:“岳父大人昨夜送来的。还有两包茶。”狗皮帽子当时就被张择端捂在了童贯的头上。又是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在了童贯的面前。而后,于篮中拿出两包,招呼立在不远处的差人:“两位朋友,张择端拜请一路对童将军多多关照。”就将两包茶抛给了二人。二人是认得这位皇家画院待诏的,连连应允。一坛酒,两个大瓷碗。

“好酒,南行一路,当心存此香。”童贯望碗中酒道。张择端倒满了一碗,正待向另一碗倾倒,童贯夺酒坛道:“余下的,都是我童贯的。”而且,人站起。

张择端端碗中酒站起,与酒坛相撞,道:“大将军一路保重。”

童贯望汴梁城方向,道:“胜者王侯败者贼,于我童贯最为贴切。”说罢捧坛而饮。

张择端饮碗中酒,也饮下了落进碗中的泪。

童贯喝尽坛中酒,将酒坛奋力掷向空中,道:“童贯声名如这酒坛耳!”

童贯那最后别时的一句,后来的日子,长久地响在张择端的耳际。

童贯上路。

他的后面,尾随着御史张徵,带着精干的人员。张徵返回的时候,带着一木匣,盛装着的是童贯的头颅。

董祥魁亦被先贬后诛。

皇上传唤梁师成带宫中玉器仓库钥匙,开启仓库,选取玉器,派使臣持而出使金国。梁师成稍犹豫,便以为警报已经解除,来了便被拿住,押送上路。途中,被诛杀。

太原。百姓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发给武器,分派地段,昼夜守城。城中存粮,不分贫富,均按人头每日供应。知府张孝纯坐镇府中,副总管王禀每日在城头督率守城。王禀身先士卒,往来驰驱,凡是告急之处,必现其身影。

攻城的云梯、偏桥、抛石车等武器,被金兵全部用遍,汾河边稍大点的石头都被金兵用完。但并州城仍然矗立着巍峨着。金军无奈,只好将并州城团团围困,把并州城围得铁桶一般,断绝了并州城对外的所有通道。

宋廷割地使路允迪抵达,将并州地图交付金军,而后,只身来到城下。王禀派人用吊篮将路吊入城中。在城南,路允迪对张孝纯、王禀及守城军民宣读圣旨。王禀立即仗剑而言:“国君应保国爱民,臣民应忠君守义,现并州军民以大宋国为重,宁死而不作金鬼,朝廷竟如此弃子民于不顾,何颜见天下臣民!并州军民坚不受命,以死固守!”城上军民皆手握兵器,怒视路允迪。路羞愧满面,缒城而下。

并州军民坚守至夏,城中存粮断绝。城中牛马驴骡全部食尽,后又将弓上的牛筋及盔甲上的牛皮部分用大火炖煮充饥。树上的绿叶、粮库中的糠皮被吃光,逐渐连树皮、野草也作为口粮。王禀命部下宰杀自己的坐骑为守城军民充饥,卫士劝阻:“大人每日驰驱,无坐骑,如何迎敌?”王禀仰天长叹:“守不住并州城,我纵有万贯家产,又复何用!”

至秋,城中军民已伤亡十之八九。金兵攻破北城,王禀率人向城北支援。中途又有人报信,张知府被俘,王禀率仅百人的队伍向知府衙门奔去。金兵与王禀正面相逢,王禀率众与金兵展开巷战。他们那破旧的衣袍被鲜血染红。卫士劝王禀逃走,王禀斥曰:“并州军民全无贪生怕死之辈,我为并州总管,岂能弃父老乡亲而去!”王禀身中刀枪数十处,几乎成了血人,仍挥剑率众苦战。金军将领调集精将王禀众人团团围住,粘罕在阵中,向王禀喊话,劝其投降。王禀道:“我为国已尽忠,为民已尽义,大丈夫一生复有何求!”他以已经卷了刃的剑指着金军将领道:“你若敢屠我并州百姓,我死后变厉鬼也要索你性命!”把宝剑横于项上,猛力一抹……数十名随王禀苦战的并州军民,有的自刎,有的互刺,全部自尽于阵前,无一人偷生。金军将领恼羞成怒,命坐下马匹向王禀尸身踏去。

还有一种传闻,王禀负庙中太宗皇帝像投汾水而死。

皇家画院待诏张择端采后一种传闻作画,并配以事迹,令凤娘送那印制小报的刊出,分文不取。

陈东见小报,喟然长叹:“真乃无声胜有声。”

汴水汤汤。

金军再次南犯。北守的种师道在激愤中病死。而李纲,也不在了朝中,被贬做了扬州知府。冬,金军攻破外城。皇上忙着求和。金军统帅根本不见宋国使臣,去一个赶一个,非欲宋太上皇与皇帝一同前往金军营地。

宋国皇帝只得率群臣前往。皇上乘着他的马车,群臣步行而随。出宣德门,于州桥处沿汴水北岸西行。深秋的风凉啊。汴水秋风本是东京汴梁城的一景,但是,此时,风萧萧,水淼淼,其景已经令群臣悲怆。出汴水北岸角门,金军林立。

在金军营地中军大帐,金军统帅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提出宋国易主动议,遭到宋臣断然拒绝,但言割地纳金均可依从。

完颜宗望狞笑道:“割地,此时已经不是三镇了,而是河北、河东诸州!至于金帛,金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一千万匹!”

被扣押在金营的宋国皇帝派出割地使,传令河北、河东诸州官员及守军将城池交付金人。

宫中城中,搜刮金、银、帛。张择端将徽宗皇帝所赐金带、童贯所赠玉砚上交开封府。而且,在那里他看到了有人献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有人说,乃京城名妓李师师所捐。

金人迫太上皇出宫,太上皇欲饮毒酒自尽,被宋臣夺下,带往金营。

金人更宋国号为楚,立张邦昌为帝。

金军在汴梁城折腾了一冬,带着二帝及金、银、帛、各种宝器北去。

那年的春季,风怎么那么大哦,雨怎么那么大哦。夜幕降临,完颜宗望在一处庙宇落脚。宋君臣、太后、皇后、妃子等三千多人,被胡乱塞进房间。但是,赵佶和他的几个儿子呆在一个房间。但是,进来了金人,要把他们的双臂绑缚于后,再连在一起。金人发现赵桓的里怀藏着什么东西,一搜,搜出个绢轴,打开一看,是幅画。拿去献给了完颜宗望,卫士展图,完颜宗望举烛而观,惊骇。繁华时的大宋东京汴梁城如在眼前,那嘈杂、喧嚣如在耳际。清明上河图。正观瞧间,屋顶滚过闷雷,完颜宗望竟至于惊得一哆嗦,半晌,道:“如此汴梁,分明人间天堂,竟毁于我等之手。天将谴我?天将谴我?”

危急时受命为兵马大元帅的康王赵构自相州出发,欲截击金军,夺回二帝,未果。

赵构在宋南京被拥立为宋帝,是为宋高宗。此前,张邦昌等已趋之。李纲再度被召而为相。老将军宗泽、李纲于赵构面前陈兴复大计,志同道合,涕泣不已。

宗泽出任东京留守。河东巨寇王善拥众七十万,欲夺汴梁。宗泽单骑入寇营,慷慨陈辞,尽被招安。整肃战备,东京城,已为堡垒。

闻宗泽部将岳飞与金军战,裸背而前,勇不可挡,其背有其母所刺四大字:精忠报国。张择端作《岳飞临阵图》,配以事迹,刊于小报。此小报为宗泽所得,与奏本同送南京。

宗泽发出一道道奏本,奏请皇上返汴。

国子监迁南京。

秋,传来李纲被罢相的消息。传来陈东因再次伏阙上书而被诛的消息。

传来了皇上率群臣而临扬州的消息。

雅韵小舍,燕云贵向来拜访他的张择端道:“我将往杭州,西子湖畔卖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此生只画水矣。”

秋风之中,张择端携凤娘与燕云贵家眷同船而行。坐在船头的张择端恍若坐于《清明上河图》中的舟船,于画中行驶,忽然就出了那大画,就看到,汴梁城远了,远了,他涕泪交流,以界尺敲击着船,叨咕:“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后来,在成为南宋都城的杭州,张择端凭着记忆再作《清明上河图》,献与赵构,以期令皇上思念故土,收复故土。但是,那画如石入水。此后,张择端再无画作。赵构召其再入画院为待诏,张择端以臂伤未愈为由,不往。

在南宋朝廷的那幅《清明上河图》不知所终。

而流落金国的那幅,却历经坎坷,流传至今日,成为世界美术作品中的珍品、神品。

莫让你的泪打湿了那恢弘的画卷。

本书作者:北极苍狼

公元2008年5月1日完稿。

素不相识的张歆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推荐的书目《清明上河图》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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