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人玩得不能下床

电视剧《安家》今晚就要大结局了。边追剧，边想起自己有关房子的几件事。

躺在陌生老奶奶的身边，听着她的呼吸倒数跨年

2016年年底，我被当时的编辑老师派到黑龙江雪乡做暗访调查。

雪乡（双峰林场）自2003年停伐改发展旅游业后，每年，“越冷越热”的吸金能力从没让人失望过。

编辑希望我去实地调查下，是否存在乱收费等现象。

任务很急，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当即订了最近一班高铁，于12月31日当天从北京出发到哈尔滨。但因为订房时间太晚，只有当地的家庭旅馆还有房间。我挑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房间，没多想，毕竟只睡一晚，第二天就要赶去雪乡。

当时在雪乡照的

到了哈尔滨后，一下车，后面发生的故事似乎开始变了味道。

还没走出站台，旅行社的人就簇拥过来，“雪乡，雪谷去吗……”。上了出租，司机听说我想去雪乡，立刻帮我打电话咨询价格，并直言不讳的告诉我，自己可从中拿到几十块的推荐费。“你别想了，行程我给你安排吧”，东北人的热情豪爽让人一时无法拒绝。

司机将我送到家庭旅馆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摸黑在一栋栋老旧的小区里，我找到了预定的家庭旅馆。应门的是一位东北口音浓重的老奶奶，头发花白，但说话声音清晰有力。

我在网上订的是一间单人房，一晚150元。我出示预订成功的截图后，老奶奶叫来了他的儿子，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不停的点击电脑，大概10分钟后，他告诉我，后台系统没有显示我的信息，房间没有预订成功，我不能住在这里。

因为第二天早上5点就要出发去雪乡，但当时已经接近晚上10点，又是假期，酒店房间紧俏，重新订房简直是幻想。

我们反复验证彼此的信息，最后得出结论，是订房平台出了问题。我这边显示成功，但是卖家方显示不成功。

我快急哭了，当时是我第一次出差采访，眼看着就要流落街头，不知所措。

那位大叔看我慌了神，改口说，可以住，但是只能临时给我在客厅搭张床。

家庭旅馆的户型和普通居民楼一样，一进门时客厅，然后3居室分别错落在左右两边。大叔拿出一套弹簧折叠单人床，只在客厅靠墙的位置。

很扎眼，几乎每个进出这件旅馆的人都会看到我。他看我一个女孩子睡在公共区域实在不方便，衣服鞋子全都不敢脱。于是再次提出建议：“你要不然和我妈挤一挤吧。”

那位奶奶的房间是靠近厕所的储物室改造的。只能容纳下一张单人床。我再三感谢，心想总比睡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强。

准备睡觉前，我在厨房拿出电脑准备第二天的资料。奶奶看我没吃饭，问我要不要一起。赶了一天的路，确实饿的不行，正被这位陌生奶奶感动的时候，她冷冷的来了一句：“这顿饭食10块。要吃鸡蛋的话，再加2块，看你可怜，鸡蛋就不收你钱了。”

我当下觉得很委屈。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好像受人施舍一样。我拒绝了她的鸡蛋。那碗10元的小菜和粥，我也没喝。

眼睛有点酸，又怕被看到流眼泪，觉得丢人，就借故说困了想睡觉。

那张单人床很窄。因为我早上要早起，怕打扰她，想睡在外侧下床方便，但奶奶执意不肯。我只能睡里面。那是我第一次和陌生人睡在一张床上，我们胳膊挨着胳膊，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其他房间里，传来各个卫视跨年晚会的声音。我听着声音猜是哪个明星出场。

快到12点的时候，一对情侣从外面回来，说刚从附近的教堂听完唱诗。他们描绘着街道上热闹的样子。

很快，跨年晚会里，主持人开始大声倒数。房间里的其他旅客也有跟着喊的。奶奶躺在我身边，一句话没说。我也没说。心里有些失落，又觉得这次的经历很奇妙。谁能想到迈入2017年，是躺在一个陌生老太太的身边。

电视倒数喊到1，那声新年快乐吼出来的时候，奶奶突然摸了一下我的手，轻轻的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我回了一句新年快乐，眼泪突然流了出来。很突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时候，我尽可能小动作，小声音，奶奶没起来，只说了句，路上小心。

到了雪乡后，我完成了暗访，编辑很满意，但报道发出不到24小时，就被雪乡当地要求撤稿删除。

那篇仅活了不到24小时的稿子，现在还躺在我的邮箱里。稿子怎么写的不记得了，但那一年的跨年印象格外深刻。

躺在邮箱里的稿子

借钱给黑人大姐订旅馆，她哭着说感恩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个好人

2018年，去清华采访一位经济学家。手机电池故障，到了会场的时候，先是死机，再是关机，然后怎么按都开不了机。耽误了采访，一个人跑到五道口附近一家快餐店生闷气，想着怎么弥补。

因为平时小费都用手机，完全没有带现金的习惯。坐在快餐店，啥也不敢点。打开电脑想蹭个网，跟男友求助。

刚连上网不久，我对面的座位突然入座了一个黑人大姐。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冲我点头微笑。她问我怎么连Wi-Fi，我讲给她听。见我能说英语，她眼睛开始发亮。

我本以为，对话随着连网成功即将结束。但没想到，这位大姐打开了话匣子。从自己的生平开始给我讲起。

她是非洲人，一个人来中国旅游，但是前两天把手机弄丢了，手机里有6000元人民币。报警了，但警察没有帮到她。她说自己很绝望，一个人在中国，不会中文，没有钱，没吃饭，没地方住，然后当着我的面开始流泪。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里面夹着她孩子的照片。大姐说，这是她的女儿们，她很想家人。然后哭的更凶了。

坐在快餐店

我拿了纸巾递给她，她拉着我的手开始讲，自己有多么喜欢中国，中国人多么的友好和善良，这里是她心里的第二故乡。

无助的神情，满面的泪水，和善意的释放，让我开始同情她。我搞砸了采访，同样处于绝望之中。与她似乎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共鸣。

大姐求我帮她订一间民宿，无论是哪里都可以，我说我的手机坏了，没有钱。她黑黑的脸都急红了。一边哭，一边抱怨自己为什么要把手机弄丢。

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我用电脑联系男友，让他带着钱过来找我。他到了以后，我讲了大姐的事给他听，他半信半疑，但我坚持要做好人好事，替大姐把房间订好，钱付了。男友也就帮着我一一完成了。

当时的微信截图，哈哈。

房间订的是清华附近的一家青旅，一晚上100元左右。大姐看我订房成功，再三向我道谢。她说会转钱给我，但也没要我的联系方式。我担心她不会中文，无法跟青旅老板沟通，还特意写了一张纸条，末尾联系人，我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准备离开的时候，大姐脸上的绝望一扫而空，泪水完全没有了踪迹，优雅的笑着对我说：“可以帮我买份快餐吗？”语气更像是命令。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推脱后，离开了。

后来，再没有后来了。

之后，我一直在想，我一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怎么就被一外国人给骗了？

一天看了10套房，小哥说成交一套挣1502019年

2019年准备在工作地附近租套房，找了中介小哥带看。小哥很给力，带着我从东边一直杀到北边，能看的房子几乎都看了一遍。

从七几年的老房，到00后的新房，从合租到单间，第一天就看了10套。

小哥二十多岁，双肩背挂在胸前，穿一双运动鞋，鞋子边儿已经磨破了，鞋面上灰多土多。书包里，有水杯和面包。中午等我的时候，就蹲在地铁站旁边啃面包。我递给他一瓶水，他客气了半天不敢收。

从一间房到另一间房的路上，他始终处理手机上的留言问询，进小区没有门禁，他被保安数落，被住户白眼，上电梯都要最后一个进去。

进了房间，我劝他坐下先歇歇，他不敢，总怕弄脏租户的家。

第二天，我们继续在北京看房。他说如果我签约成功，最终他能拿到手的提成是150元。一切都是结果导向。过程中间，不论我要看多久，多少套，他都要陪着。

小哥人很本分、老实。他说之前干过快递，太累，不挣钱。现在卖房子也不容易，有时候挺羡慕送外卖的，听说他们不少挣。

连看三天之后，确实没有我满意的房子。心里替他算了一笔账。这3天下来，他陪着我坐地铁、打车花的钱，估计也要有100多块，我最后也没签约，他可能变相算是赔钱了。

微信上，我有些抱歉。他可能是习惯了空欢喜的感觉。语音我说，没事，房子是大事，多看看，选自己最满意的。

我微信转给他66.6元，备注写，这几天辛苦了，请你喝奶茶。

红包秒收，但很快他把钱又转给了我。

“抢红包抢习惯了，没留意。你收下，不用。”

我没收，钱自动返回了他的钱包。

后来，我把手机号留给了他做绑定。以后，只要我还在那家平台上看房，都由他来负责领看。

小哥很开心，总觉得我帮了他的忙。

我也很开心，以为真的帮了他的忙。

衣食住行，谁也离不开。房子，越来越成为每家每户的老大难。租房不易，买房更难。有时候站在屋里看窗外，一个个小正方形的窗户，透出一点光亮，谁也不知道，那点光亮里，藏着什么，只是每一点光亮凑成了这个城市的世相。

有机会，还想跟大家分享，外卖小哥的故事，因为工作关系，采访过一些外卖工作人员，他们的故事很精彩，远比想象的更有趣。